长沙过贾谊宅
青山如黛远村东,嫩绿长溪柳絮风。鸟雀不知郊野好,穿花翻恋小庭中。
懒摇白羽扇,裸袒青林中。脱巾挂石壁,露顶洒松风。
少陵野老吞声哭,春日潜行曲江曲。江头宫殿锁千门,细柳新蒲为谁绿?忆昔霓旌下南苑,苑中万物生颜色。昭阳殿里第一人,同辇随君侍君侧。辇前才人带弓箭,白马嚼啮黄金勒。翻身向天仰射云,一笑正坠双飞翼。明眸皓齿今何在?血污游魂归不得。清渭东流剑阁深,去住彼此无消息。人生有情泪沾臆,江水江花岂终极!黄昏胡骑尘满城,欲往城南望城北。
免胄三方外,衔刀万里馀。昔时吴会静,今日虏庭虚。
无媒径路草萧萧,自古云林远市朝。公道世间唯白发,贵人头上不曾饶。
锁离愁,连绵无际,来时陌上初熏。绣帏人念远,暗垂珠泪,泣送征轮。长行长在眼,更重重、远水孤云。但望极楼高,尽日目断王孙。 消魂。池塘别后,曾行处、绿妒轻裙。恁时携素手,乱花飞絮里,缓步香茵。朱颜空自改,向年年、芳意长新。遍绿野,嬉游醉眼,莫负青春。
有有我之境,有无我之境。“泪眼问花花不语,乱红飞过秋千去。”“可堪孤馆闭春寒,杜鹃声里斜阳暮。”有我之境也。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。”“寒波澹澹起,白鸟悠悠下。”无我之境也。有我之境,以我观物,故物我皆着我之色彩。无我之境,以物观物,故不知何者为我,何者为物。古人为词,写有我之境者为多,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,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。境非独谓景物也。喜怒哀乐,亦人心中之一境界。故能写真景物,真感情者,谓之有境界。否则谓之无境界。境界有大小,不以是而分优劣。“细雨鱼儿出,微风燕子斜”何遽不若“落日照大旗,马鸣风萧萧”。“宝帘闲挂小银钩”何遽不若“雾失楼台,月迷津渡”也。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,感慨遂深,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。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,可为颠倒黑白矣。“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”、“流水落花春去也,天上人间”,《金荃》《浣花》,能有此气象耶?古今之成大事业、大学问者,罔不经过三种之境界:“昨夜西风凋碧树。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。”此第一境界也。“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。”此第二境界也。“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。”此第三境界也。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。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,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。大家之作,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,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。其辞脱口而出,无矫揉妆束之态。以其所见者真,所知者深也。诗词皆然。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,可无大误也。诗人对宇宙人生,须入乎其内,又须出乎其外。入乎其内,故能写之。出乎其外,故能观之。入乎其内,故有生气。出乎其外,故有高致。美成能入而不出。白石以降,于此二事皆未梦见。
绿芜墙绕青苔院,中庭日淡芭蕉卷。蝴蝶上阶飞,烘帘自在垂。玉钩双语燕,宝甃杨花转。几处簸钱声,绿窗春睡轻。
江汉曾为客,相逢每醉还。浮云一别后,流水十年间。欢笑情如旧,萧疏鬓已斑。何因不归去?淮上有秋山。
挂席东南望,青山水国遥。舳舻争利涉,来往接风潮。问我今何适?天台访石桥。坐看霞色晓,疑是赤城标。
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。壮年听雨客舟中,江阔云低、断雁叫西风。 而今听雨僧庐下,鬓已星星也。悲欢离合总无情,一任阶前、点滴到天明。
潮落江平未有风,扁舟共济与君同。时时引领望天末,何处青山是越中。
君不见昔日宜春太液边,披香画阁与天连。灯火灼烁九微映,香气氛氲百和然。此夜星繁河正白,人传织女牵牛客。宫中扰扰曝衣楼,天上娥娥红粉席。曝衣何许曛半黄,宫中彩女提玉箱。珠履奔腾上兰砌,金梯宛转出梅梁。绛河里,碧烟上,双花伏兔画屏风,四子盘龙擎斗帐。舒罗散縠云雾开,缀玉垂珠星汉回。朝霞散彩羞衣架,晚月分光劣镜台。上有仙人长命绺,中看玉女迎欢绣。玳瑁帘中别作春,珊瑚窗里翻成昼。椒房金屋宠新流,意气骄奢不自由。汉文宜惜露台费,晋武须焚前殿裘。
数声鶗鴂,又报芳菲歇。惜春更把残红折。雨轻风色暴,梅子青时节。永丰柳,无人尽日花飞雪。莫把幺弦拨,怨极弦能说。天不老,情难绝。心似双丝网,中有千千结。夜过也,东窗未白凝残月。(凝残月 一作:孤灯灭)
春流送客不应赊,南入徐州见柳花。朱雀桥边看淮水,乌衣巷里问王家。千闾万井无多事,辟户开门向山翠。楚云朝下石头城,江燕双飞瓦棺寺。吴士风流甚可亲,相逢嘉赏日应新。从来此地夸羊酪,自有莼羹定却人。(定却 一作:味可)
道路时通塞,江山日寂寥。偷生唯一老,伐叛已三朝。雨急青枫暮,云深黑水遥。梦归归未得,不用楚辞招。